柬埔寨深描系列–生兒育女

（相片取自柬單網)

〝生兒養女〞入列柬埔寨人生清單百分百必要。沒有可能、或許、大概、考慮看看，只有當然！絕對！一定！不用考慮！

生兒養女之必要

漢文化頂著「不孝有三、無後為大」的大帽子，賦予傳宗接代的正當性，生兒養女、天經地義，甚至重男輕女，都理直氣壯到不行，高棉文化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。柬埔寨人生兒養女，不干傳宗接代的事。之所以這麼說，首先從高棉人的〝姓〞說起。

高棉姓名的〝姓〞，一般以爺爺或外公或爸爸的〝名〞當〝姓〞；所以，同父同母卻不同姓的兄弟姊妹，在高棉人社區實屬平常，沒人大驚小怪。高棉人不會「請問貴姓？」而是「請問大名？」回覆可以只有〝名〞、或是連〝名〞帶〝姓〞，兩者都是正確答案。既然沒有宗氏祠堂的冠冕堂皇，自然沒有傳宗接代的責任義務。如果不用傳宗接代，還有別的理由非得生兒養女嗎？

柬埔寨人生兒養女，主要是現實考量，圖的是面子裏子兼顧、現在將來雙贏。

現實利益，凡事都要人力

從開天闢地到廿世紀，好長一段時間，柬埔寨的嬰兒夭折率維持超高標！人人有機會生出來，個個沒把握活下去。受孕、懷孕和生育，都是自然而然，大家都一樣，可是生下來之後能活多久，就只能看造化了！

問題是：無論狩獵採集或是圈養務農，家事、獵事、農事，都需要人手！沒有機器、只有人力手工的歲歲年年，如果人手不足，各樣工事捉襟見肘，吃都吃不飽，然後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！顯然人力不只關乎生計，更關乎生存。

當然，開口請親戚朋友、左鄰右舍幫忙，也不是不可以，可是只能應急、偶一為之，有道是救急不救窮，而且將來要還的，連本帶利，其實所費不貲；不然，找工人也是替代方案，可是成本實在嚇人，只有大地主才負擔得起，平民百姓實在玩不起。非得需要人手時，還是只有自己家人才好使喚，到底是生命共同體，追求共同利益。

按照經濟學的供需概念：需求推動供給，供給滿足需求。既然人力的需求存在，不讓人力匱乏最妥當的解決之道，不外自力救濟，而且有識之士還會把耗材折損率一併算進來，得多生幾個才行，畢竟最後能剩幾個，誰也拿不準。還好這裡一般早婚，尤其鄉下地方，青梅竹馬、兩小無猜佔大宗，十幾歲就成家，還年輕嘛，盡量生唄。

對女人家來說，這輩子只有生完小孩後的兩三個月，不！准！勞！動！只准韜光養晦、養精蓄銳。等恢復元氣，前面有疊疊不休、落落長的活兒排隊等著你。這種眾口鑠金、眾人唯命是從的特權和福利，產婦限定，不用就是浪費，豈止一個暴殄天物了得！當然更要生了。

養兒防老，要為將來著想

〝生老病死〞是生物演化的自然律，〝生〞已經是過去式，怎麼會呱呱墜地，當事人渾然不知、也作不了主；〝死〞雖然是將來的事，再怎麼防範於未然，兩腿一伸之後，當事人只能任人擺布、同樣作不了主；可是〝生〞與〝死〞之間的〝老〞和〝病〞，關乎個人生活品質的好死或賴活，人人得思前想後、好好琢磨。

柬埔寨沒有禮運大同篇可以嚮往、沒有全民健保吃到飽可以消費，〝老〞是倒數計時、〝病〞會瞬間掛號，無論遠慮、或是近憂，都只有一步之遙，咫尺之間、沒有迴旋的空間，還是要回到生命共同體的家人身上找解方。

在柬埔寨，養兒防老不是拿來說嘴，也不是心戰喊話當道德說帖的，而是具體明文、無限上綱到根本大法—1993年九月廿四日柬埔寨制憲會議通過新憲法，共十六章158條，第三章〈柬埔寨公民的權利與義務〉項下第四十七條第二點：「依照柬埔寨傳統，子女有照顧其年邁父母的義務」。

既然有憲法畫押，用不著燒腦、省下所有的深謀遠慮，趁早找人生孩子，孩子生下來，就是拿到終身保單，生孩子永遠不嫌晚，得多生幾個，生得越多、保費越高，活得越久、領得越多、保障也越到位，〝老〞了、〝病〞了，有專人打點照料，兒孫環繞、伺候湯藥，含飴弄孫、壽終正寢，再理所當然不過。孩子，能不生嗎？

生殖力證明文件，我生得出來

既能滿足現在的人力需求、也有將來防老的未雨綢繆，孩子是家家必備。如果有人家裡沒有小孩，不用懷疑，沒有別的選項和可能，一定一定一定是因為生不出來！為甚麼生不出來？原因很簡單：上輩子作孽，這輩子報應！或是，壞事作太多的現世報。結論很清楚：孤老終身，潦落街頭！言簡意賅的總而言之：老天有眼，明察秋毫；賞善罰惡，有仇必報。

這種民情風俗孕育鋪陳的價值體系，沒有小孩的夫婦注定要被冷嘲熱諷、明貶暗損，因為沒有小孩的人生，不叫人生。可想而知的閒言閒語、斐短流長，前後左右、四圍環繞。

為了不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、說三道四，更要避免讓人家看不起，既然已經成年，說甚麼也要生個孩子出來！至少可以當紀念品、更可以當裝飾品，證明為父為母的生殖力還行，杜絕悠悠之口，落個耳根清靜。現在不比從前，衛生保健、一日千里，孩子只要生得出來，多半活得下來，長大成人、指日可待，嬰兒夭折率已經不是顧忌、不再列入考慮；而且機器當道，人工苦力未必稀罕、也沒必要；加上挺個肚子好像不太夯，生育率已然全面緩降。

當代柬埔寨生兒養女，更像是拿來放閃的工具，也像展示文憑，證明具備生殖力，什麼養兒防老、田裡需要人手，早被自動刪除，從人間蒸發。

重點是生小孩！其他都是順便。不要劃錯重點！

既關乎裏子面子、也關乎現在將來，柬埔寨人生兒養女，確實必要；也因為前提是要有孩子，所以倒推結婚之必要。高棉文化對夫妻和親子的認定，出乎意料的寬宏大量，婚生或非婚生，其實不太重要。先上車、後補票，已經是仁至義盡；生身父母和戶籍父母，誰說一定要一樣的，戶口要報、弄到入學許可和身分證比較重要，細節不要斤斤計較。

理想確實豐滿寬鬆，現實難免骨感卡卡，比方：實在生不出來，能怎麼辦？真的不想再生，又能怎麼辦？生男生女，真的都一樣嗎？

生不出來怎麼辦？

孩子是不是親生，不是重點；有沒有孩子，才是重點。

怎麼都生不出來，確實讓人頭皮發麻，到底人言可畏！裝聾作啞、充耳不聞的門檻太高，要封住閒雜人的嘴，也沒那麼難，最簡單且立刻見效的方法是領養。方法無奇不有：領養親人的小孩是條捷徑；路上看到吸睛的嬰兒或小屁孩、尾隨到家，跟父母打商量，達成協議就可以帶回家；跟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或衛生所的工作人員打聲招呼，指定性別年齡，用不了多久，就會有好消息…

這些居間協調、想方設法幫忙解套，辦理領養的人，都當自己在作功德、累積福報，也是一種買保單的概念，不意成全供給與需求的完美平衡。